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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明文規定，事故車輛因查封、扣押發生的保管費用由交警部門承擔。但在山東菏澤市鄄城縣，一家由人事局招商項目改建的、交警執法指定的停車場公然乃至變相收取“天價”停車費。
高額的停車費
不久前，山東菏澤多名車主投訴，稱鄄城縣交警執法指定的、名為“順達”的停車場違規向車主收取天價停車費。記者就此趕赴菏澤鄄城展開了相關調查。
鄄城縣順達停車場。張偉龍 攝
在彭樓鎮孫家村，村民孫明（化名）國告訴記者，2016年1月21日，其子孫官印駕駛江淮汽車發生交通事故身亡，鄄城縣交警大隊調來吊車，將事故車輛拖至鄄城縣事故科交警大隊指定的順達停車場進行處理。讓悲痛的孫明國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后他到順達停車場取車時被收費人員告知，要交納3000多元的停車費和施救費。
“兒子結婚已把家中的積蓄花光，我哪還有錢交停車費?”孫明國說，經討價還價，最終他交了1800元，其中1600元為借款。
在鄄城縣紅船鎮紅船行政村，另一起事故的當事人葛慎良也向記者回憶，7月底，其子葛新建駕駛綠色哈飛路寶在鄄城縣三完小門口發生交通事故，被鄄城交警隊事故科扣押后拖至順達停車場，等待處理期間，車子在停車場停車7天，取車時被收費800元。停車場負責人告訴他，800元中包含600元的停車費和200元的施救費。
孫明國和葛慎良不知道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強制法》第26條明確規定：“對查封、扣押的場所、設施或者財物，行政機關應當妥善保管……因查封、扣押發生的保管費用由行政機關承擔。”也就是說，他們交納的停車費本應由交警部門承擔。2008年12月，新華網就該問題也指出，雖然交警在清理現場，提取證據時，的確會發生一定的成本，但這屬于執行公務時的執法費用，應該由行政機關自行承擔，最后由國家財政支付。
記者查閱資料還發現，國內一些地方有更為詳盡、明確的規定。如河北省物價局、河北省交通運輸廳、河北省公安廳三部門在2013年根據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交通運輸部《關于規范高速公路車輛救援服務收費有關問題的通知》(發改價格〔2010〕2204號)和公安部《關于進一步規范公路交通管理執法行為的通知》(公交管〔2011〕108號)精神，發布了《關于規范道路車輛救援服務收費有關問題的通知》，其中明確規定，“公安交通管理部門依法拖移違法停放車輛，屬于行政執法行為，不得向當事人收取費用，也不得指定社會救援機構實施并收取費用。”
類似孫明國和葛慎良的案例并非個案。本網記者走訪鄄城縣紅船鎮、董口鎮、富春鄉、引馬鄉等地發現，很多事故車輛的停車費均是當事人自掏腰包，好多車主不知道行政執法過程中產生的停車費應由交警部門承擔。
日入數千元的“指定”停車場
車主們投訴的順達停車場位于鄄城縣北外環軍屯西路南，其隔壁就是鄄城縣交警大隊事故處理科。
順達停車場的隔壁就是鄄城縣交警大隊事故處理科。張偉龍 攝
11月上旬，記者在順達停車場遇見了準備提車的車主陳明（化名）。前一天，因為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他的車輛被鄄城縣交警大隊查扣。但順達停車場高額的收費讓他吃了一驚。
“搶錢呀!總共才停了兩天，要交800塊錢，不然就不讓把車開走。”陳明說。
在順達停車場門口，陳明拿著700元錢在門口徘徊了約半個小時。“少100就不行，就不讓開車。”陳明試著把錢塞進收費人員的口袋中，卻被對方嚴詞拒絕。“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停車場是好幾個人合伙的。”一位收費人員堅決表示，不收足800元錢，不能放行。
無奈之下，陳明只能湊足800元錢，他交完錢之后，收費人員用白紙開了一張車輛放行單。“交警把車扣在這兒了，你不交錢就是不行。”陳明指著順達停車場的大門嘆息。
停車場的收費人員稱，其收取的是“施救費”。但令人生疑的是，陳明被收取800元費用后，既沒有收據，也沒有發票，只有一張白紙寫就的放行單。
多位車主告訴記者，以前順達收的都是停車費，但被投訴多次之后，就把名目改成“施救費”了。
掌管著停車場大門鑰匙的王老漢熟知這里的“施救費”收費價格：轎車600元，三輪摩托300元，兩輪車200元，如果從城郊拖到停車場，另加100元。
“施救費哪有這么貴?這不是天價嗎?我們這里用吊車吊最高也就500元。”多位車主表示。
記者現場看到，一輛懸掛魯K車牌的轎車，交了600元錢之后，王老漢才放行，緊接著一名中年婦女交了200元錢開走了她的電動車。
對車主們的投訴，鄄城縣交警部門和物價部門并非不知情。鄄城縣交警大隊隊長劉文彥和鄄城縣物價局收費辦主任崔忠實均表示，曾多次接到過車主們的投訴。但這些投訴似乎未能影響到順達停車場的生意。
王老漢就透露，順達停車場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收三四千元”。
物價部門與交警部門的說法“打架”
在車主們看來，順達停車場是借“施救費”之名，行停車費之實，屬于典型的違規亂收費。
就此，鄄城縣物價局收費辦主任崔忠實表示，施救費是由施救方和被施救方協商而定的。“屬于市場調節價，并沒有明確的標準。”
不過，鄄城縣交警大隊隊長劉文彥在接受本網記者采訪時卻是另一種說法：“事故車輛的停車費、保管費按規定是不能收的，施救費是可以收的，畢竟停車場拖車、出車出人也有成本……但需要按照物價部門核定的收費標準收費。”
劉文彥告訴記者，他們也曾接到過關于順達停車場亂收費的投訴，也曾前往督查，“我們要求收費標準公開、透明，明碼標價，價格上墻(公示)。”
但記者在順達停車場，并未發現收費許可證，也未見到收費人員向車主出示收費價格表。而是隨口一說，收費后也不開發票，給車主開一張放行單了事。
“檢查的時候他(順達停車場)就明碼標價，檢查的一走就撤掉了。”有知情者反映。
需要指出的是，順達停車場向車主收取的的所謂“施救費”確有巧立名目之嫌。山東省五蓮縣人民法院許磊、梁陶兩位作者2014年發表在中國法院網的一篇題為《道路交通事故中施救費應如何處理》的文章指出，施救費是指被保險標的遭遇保險責任范圍內的災害事故，被保險人或其代理人、雇傭人員為了減少事故損失而采取適當措施搶救保險標的時支出的額外費用。
其核心觀點是——施救費不等同于拖車費。“在道路交通事故中，保險車輛出險后，失去正常的行駛能力，被保險人雇傭吊車及其他車輛進行搶救的費用，以及將出險車輛拖運到修理廠的運輸費用屬于施救費”;施救費應由肇事車輛的保險公司賠償;施救費屬于財產損失，保險公司應在交強險財產損失項下賠償。
按此表述，順達停車場的所謂“施救費”顯然無法立足。不開發票，如何讓保險公司賠償?
停車場和交警部門之間有貓膩？
記者查閱相關文件發現，順達停車場前身是興達搪瓷有限公司，為鄄城縣人事局招商引資項目。2010年，人事局以“租金每年每畝1500斤小麥，可按本地當年的小麥市場價折合成人民幣支付”的條件，租下鄄城縣篦子張莊村南的92畝土地，用于“興建招商企業”。2011年12月20日，興達搪瓷有限公司以251萬將財產所有權轉讓給鄄城縣紅星汽修有限公司，經營汽修和停車場生意，后停車場更名為順達停車場。
在很多車主看來，順達停車場與鄄城縣交警大隊事故處理科不僅地理位置接近，而且關系微妙。
但順達停車場的看門人王老漢卻說，“這些人難共著呢。”他指著事故處理科的辦公樓說，“你得給他好處，不然誰讓你干?”他還透露，停車場是由幾個老板投資興建，但是收取的費用“得往上交”。
多名當地的車主也認為，順達停車場和鄄城交警部門之間“有貓膩”。一個明顯的問題是，既然事故車輛的停車費都由車主來埋單，那財政補貼給交警部門的停車費，究竟去了哪里?
鄄城縣交警大隊隊長劉文彥斷然否認和順達停車場有利益貓膩。他告訴記者，之所以選擇順達停車場作為交警執法指定的停車場，是因為順達在當地有較大的規模和實力，而并非有利益關系。“他(順達)收費是物價部門管的，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只是對他監督，如果他確實違規，我們也可以選擇其他的停車場。”
